他日相逢

非鬼亦非仙,一曲桃花水

一番星 - タイナカ彩智

说起来很惭愧,我真的就是从道姑才知道一番星的小傻逼之一。

虽然早就知道这首歌是彩姐为了纪念过世的爷爷创作的,但我从前听时除了觉得好听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。爸爸走了不到两个星期,无意间听到,突然忍不住眼泪了。

其实这两个星期除了爸爸走的时候和葬礼上我哭得厉害,其他时候心态一直很平和,每天照常吃饭、睡觉、运动、刷微博,生活如此,并无变化。小时候喜欢看书写日记,误以为自己多愁善感,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真实的自己既钝感又冷漠,面目可憎非常。

自我有记忆以来,和爸爸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。03年以前我和妈妈在顺德,他长期因公驻扎福建,可能两三个月才能见上一次,每次相聚也不过短短几天,来去匆匆。03年搬到厦门后境况好点儿,一周能见一次,但过不了几年我去上海上大学,只有寒暑假回家,再后来又飘去大洋彼岸。

掐指算算,我们真正朝夕相处的时间,只有16年17年18年三年的暑假,加在一起可能不到七八个月。16年他第一次查出肠癌晚期,一直住院治疗,我和妈妈昼夜轮班泡在医院,见面很多,交谈却少,他总是疲惫又沉默的样子,难得一次感情流露是为自己不能奉养老父亲而流泪。17年暑假他术后身体状况很好,我天天早上陪他去公园散步都能走上万步,胃口也好,他笃信能吃是福,不仅一餐能吃许多,而且几乎从不忌口,连生鱼片也敢吃。有时我们全家开车去逛街,他想看电影却找不到合适的场次,总说以后再看。也会谈起很久没全家旅行,要找时间一起去美国去欧洲。18年我再回国他又躺进了医院,因为肝肾出了问题,浑身黄得厉害,连眼球都是一片浑浊的黄。他原本很有些肥胖,那会儿却缩水了一般,佝偻消瘦得厉害,每次帮他擦汗都能感觉肩胛和锁骨嶙峋得硌人,只有肚子因为腹腔积水而鼓胀。他整宿整宿睡不着,也没力气,翻身起身都必须靠人搀扶着。在最后三个月里他不仅无法正常进食,连果汁米汤之类的流食也一沾就吐,只能靠输液和医院开的肠内营养粉维持身体运转。

他原本是那么爱吃的人,可是在人生的最后却什么也不能吃。

和16年暑假时相似,这最后两个月里其实我们很少交谈,总是他躺在床上歇息,我在旁边处理自己的事,即使谈话,也总是浅尝辄止,很少深入,更少谈及他的身后事。唯一一次,是朱白上快本那天晚上,他把我叫到床边,对我说走后想要海葬,这样无论我将来去到哪里,看到海就知道他在身边。

最后三四天抢救时他血压跌得厉害,只能靠一直注射多巴胺维持血压。不知是心有不甘还是药物作用,他整整四天四夜都没合眼,双手紧紧抓住病床栏杆,眼睛满是血丝,瞪着天花板,甚至在最初两天神志都很清醒,有人来探他会表示感谢,人走时也招呼人慢走。可是身体机能在逐渐坏死,在最后两天他即使插了尿管也一点尿排不出来,却仍在不断输液,只进不出,胀痛得厉害,止痛针也不起作用。

后来我想,清醒着体会身体在崩坏,是什么感觉呢。

他说的最后一句话,是抓着我和妈妈的手说,我们三个一起。

好像说好了很多很多三个人一起,一起看电影,一起去张家界,一起去黄石公园,一起去欧洲玩。但最终都没有实现。

葬礼上习俗是盖棺火葬前孝女要为逝者穿鞋,那是我最后一次碰到爸爸,冰冷的,硬邦邦的,窝在狭窄的棺材里。

如果说没有缘分,为什么那么多人里我偏偏成为他的女儿呢。如果说有缘,又为什么当了二十四年的父女,相处的日子却那么短暂呢。

不安分如我可能并不会长久待在厦门,但此后的一生可能都会追逐着大海漂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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